奧出一個新中國﹖

孔捷生   2008年7月31日   

「大會沒有不成功的﹐閉幕沒有不勝利的。」北京奧運更是如此﹐因為威權國家最擅長辦喜事和喪事。這不是我說的﹐而是歷史學家的結論: 亞細亞威權政治的傳統﹐就是操辦大事的本領。如築長城﹐修宮殿﹑造皇陵﹑建高壩。這些與其說是公共事務﹐不如說是宏大的國家意志。 極權政府對天災人禍頗為遲鈍麻木﹐但狂瀾既倒之際﹐這種政體對救災卻相當有效率﹐四川地震就是最新例證。別看絕對權力滋養出絕對腐敗﹐絕對腐敗又殺死了那麼多孩子﹐而陷於苦難深淵的百姓﹐卻只能指望絕對權力來搭救﹐他們甚至連喪事都不能自己操辦﹐須由政府大包大攬﹐辦得既煽情又符合主旋律。換言之﹐就是既刺激全國人民的淚腺﹐又展示「黨疼國愛」的浩蕩天恩。

於是人們看到CCTV的實況報道﹐是孩子在帳篷的歡快笑聲和琅琅讀書聲﹔是死難者家屬對中共政權的頌揚﹔是「軍叔警姑」對黨的效忠﹔是民間志願者對國家竭盡忠誠的「民族大愛」。連白事都可以辦成這個樣子﹐威權國家辦紅事的能力何須置疑﹖

為了這屆「非常奧運」﹑「最好的奧運」和「平安奧運」﹐北京市民早已透支了他們的喜悅﹐只剩下無窮無盡的煩擾。但是﹐將在京奧揭幕之「國家櫥窗」﹐鋪陳的一定是中國龍﹑福娃﹑宮燈和火樹銀花交織而成的歡樂海洋﹐是人民的團結和忠誠﹐是國家的千年盛世﹐是一黨專制「亞細亞威權政治」的偉大光榮正確。

賠本賺吆喝是本屆奧運最大特色。本來算經濟賬就並非天朝的眼點,爲何北京那麼在意各國政要出席開幕式?這和兩百年前乾隆皇帝敦促英國特使馬戈爾尼勛爵行跪拜禮一般,天朝要的是儀式化和符號化,這是一筆其重無比的政治賬。 問題卻在於,今日的中國人和兩百年前乃至三十年前都不一樣了,甕安焚城,楊佳殺警,湖南張家界、雲南孟連與昆明、廣東惠州
...草民絲毫不顧及「國家」顏面。那首遮遮掩掩、千呼萬喚也不肯「走光」的京奧主題歌,實不如下面這首甕安民謠那麼傳神。

「李樹芬,十六歲,西門河邊赴約會;飯吃了,酒喝了,撲通一聲不活了;李秀華,驟失女,公安局還有請;報了案,繞街轉,不明真相被人幹;死了人,就埋葬,誰讓你來打擾黨?學生娃,火氣大,袖子一縛就要打;火點上,樓了,三呼萬歲過年了;你點火,我加油,圖個高興報了仇;發佈會,有準備,萬眾一心俯撐;石書記,就是對,三天揪出黑社會;發佈會,黑社會,都是你家家長會;十萬人,一張嘴,不敢說話就有鬼;王書記,你走好,下次再來吃個飽;公安局,有內奸,這個事情沒有完!」

如此濃郁之鄉土氣息﹐騷人墨客寫得出來嗎﹖文人或會寄望於震災「痛出一個新中國」﹐幻想破滅後又期盼京奧「奧出一個新中國」。殊不知﹐新中國的根是生長在老百姓覺醒的權利意識之中。正是﹕「坑灰未冷山東亂﹐劉項原來不讀書。」
 

 

從清末的後膛砲到京奧的鍍金扶梯

許知遠  《亞洲周刊》 2008年7月29日

臺階是鍍金的,扶欄也略帶金色,這兩部奢侈的移動式機械扶梯由德國蒂森克虜伯集團生產,訂購方則是中國國際航空公司。它將被用於北京奧運會期間迎接「國家元首和貴賓」。似乎紅地毯已不足以顯示東道主的富足與慷慨。

這則新聞最初由七月十四日《費加羅報》報道,北京的《參考消息》轉載了它,並加上了這樣的標題《金扶梯迎貴賓》。因爲北京奧運會產生的新聞已浩如煙海,其中充滿了讓人感到荒謬的例證。這一切荒誕,既來源於任何大型集體活動必然的副產品,更來源於北京的奧運會特徵。中共政權習慣性的將這次變成官方壟斷性活動。

當北京試圖壟斷一切歡慶與成就時,也將各種不確定因素全部納入自己的轄區。所以,你才看到此刻的中共政權對於「安定」的瘋狂追求,對於任何不確定因素的過度恐懼。七年前的發自內心的歡呼如今變了味道,北京公眾中瀰漫著一股厭倦與嘲諷。他們的日常生活經常被粗暴、毫無必要的打斷。

但即使各種荒謬充斥,這則鍍金扶梯的新聞仍有力的刺激了我。它的製造者蒂森克虜伯集團勾起我的另一種回憶。弗裏德裏希.克虜伯於一八一一年創辦了一家鑄鋼廠。隨後這家公司幫助了十九世紀德國的工業興起與帝國統一。是這家工廠首先將平爐煉鋼引入歐洲,它生產的大砲在一八七一年的普法戰爭中作用輝煌,爲其贏得了「帝國兵工廠」的聲譽。

中國與克虜伯的關係足以追溯到一八六七年,在清國政府向歐洲軍火商購買的武器中,包括克虜伯小砲。它們之間更密切的關係從一八七一年開始。長期分裂、積弱的德國一躍成爲歐洲強國,這給予正在爲自己的現狀焦慮不堪的清王朝以某種強勁的鼓舞。那時也正是李鴻章一代發起的「自強運動」的黃金歲月。他們以爲只要實現技術上的摹仿,清王朝也能重新贏得尊嚴。

我記得一八八七年一副奏章上,李鴻章比較歐洲各國生產的大砲的差異,其中克虜伯是「專造後膛全鋼之砲」,而今天人們熟悉的「克虜伯」當時曾被譯成「克鹿蔔」。李鴻章一代的自強運動,最終遭到失敗,僅僅購買堅艦利砲,似乎不足以應對外來挑戰。但是,克虜伯與中國關係並未終止。一直到一九三八年之前,它都是中德關係的一個重要聯結點。

不管是北京紫禁城的清王朝,還是南京總統府的蔣介石,他們都曾寄往於德國的軍事訓練和現代武器,希望它們能夠將中國迅速推入強國的行列。我不清楚一九三八年之後,克虜伯與中國的關係。這家歐洲最知名的軍火商也伴隨著時代的變遷而轉移,一九六八年它不再是由克虜伯家族繼續控制,一九九九年則與蒂森股份有限公司合併爲今天的蒂森克虜伯集團,它如今是世界上最大的工業與農業設備生產商。

今日中國吸引蒂森克虜伯集團的不再是軍事領域,後膛全鋼之砲也成爲了遙遠的回憶,而是民用市場,它們最多的合作來自不銹鋼、塑膠、機械設備,其中最知名的例子是它在上海設計和施工建設了世界上第一條磁懸浮列車商用路線,它以昂貴和不實用著稱,像是大上海的一個昂貴而不實用的巨大玩具。

磁懸浮列車、鍍金的扶梯,代表著中國已走出十九世紀開始的漫長的陰影了嗎?對此,我尚不清楚。但此刻的中共政權,在很多地方激起我的不是對未來的憧憬,而是感到昔日幽靈的再度回訪。

八十多個國家的元首參加北京的奧運開幕式,多少讓人想起「萬邦來朝」的盛況,它足以給一場運動會帶來過度濃厚的政治色彩,並變成了一場獎懲遊戲。印度的官員不是在私下抱怨他們的首相沒有獲邀嗎?中共政權爲此付出的成本在所不惜,它停止了正在施工的工地,禁行了一半的汽車,關閉了大量娛樂場所,強迫許多在此謀生的外地人回到家鄉,拒絕給大量境外遊客發放簽證,來自西藏與新疆的人們則難以在北京找到願意接待的酒店,大量警察在街頭巡邏,新聞媒體被要求減少負面報道。

對「穩定」的極度渴望,對任何不確定性的草木皆兵,讓人看到的不是一個開放、繁榮、進步的新中國,而是一個過度緊張、缺乏自信的舊中國政治模式。即使這兩架鍍金電梯,似乎仍是另一種舊思維模式的延續,表面上它是熱忱與重視,但實際上則在表明自己的繁榮與優越,它像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懷柔遠人」。

它與對國內的過度控制一樣,似乎仍停留在表面,此刻的中共政權也仍未學會平等對待他人與自己。從後膛砲到鍍金電梯,中國已走過一段漫長而挫折重重的道路。中國經濟取得了一點成績,但在很大程度上,它們仍是技術層面的,中國人內心世界的轉變,仍需要漫長的時日。

許知遠,二零零零年畢業於北京大學,現爲《生活》雜誌的聯合出版人,也是《金融時報》中文網的專欄作家。他最近的一本書是《中國紀事》。
 

 

「護城河」布重兵 北京如銅牆鐵壁

2008年8月1日   

再過幾天,北京奧運會正式展開,廿多萬中國匪軍進入戰備,參與安保任務的警察、民兵乃至安保自願者,不計其數,用「世紀奧運」形容,一點也不誇張。

按任務分配,警察和民兵擔任奧運賽場及周邊地區的巡邏防控任務;具體的安全保衛則由特種軍警負責。

整個奧運安保任務代號取名「護城河」,顧名思義,即在北京周邊的天津、河北、遼寧、山西、內蒙、山東,共六個省市通往北京所有的卡點道口,佈下重兵,聯防護城,把北京圍如銅牆鐵壁一般。

為防止「九一一」事件重演,北京奧運期間的空防,最為重要。高空有蘇愷戰機擔任警戒,低空則在主場館「鳥巢」周邊,部署紅旗七防空飛彈。北京奧運安保協調小組軍隊工作部部長田義祥說,奧運期間北京和其他賽區上空,將畫設限飛區和禁飛區,實施「淨空管理」。

不僅如此,北京市教委通令各校,從七月廿日至九月廿日這段期間,包括飛航模型、動力傘等所有飛行器具一律禁飛;商場和超市門前的氫氣球和漂浮彩帶等廣告物,也不准出現。否則嚴懲不殆。

由於奧運期間約有五十萬境外遊客,加上二百多萬的國內觀眾湧進北京,使得安保任務格外龐雜而繁重,怎麼識別、防範恐怖襲擊,如大海撈針,非專業部隊不足以堪用。

比如,武警「雪豹」突擊隊,負責擔任奧運核心區與中心區的突擊任務;隸屬於北京市公安的「藍劍」突擊隊,則部署在各比賽場館,應急突發事件。除此,場館附近各主要制高點,由中國匪軍特等狙擊手把守,遠近交錯,形成綿密的監偵火網。

不容出現半點差錯的是,奧運期間有八十個國家的元首應邀赴會,這些外國政要帶來一批隨扈保鑣,以及必要的武器裝備。按國際慣例,人員物資進出不難,難在與東道主的安保人員如何協調,避免發生防護間隙,而這往往是致命關鍵。

可以想見,奧運開幕當晚,冠蓋雲集,全球一流特勤人員,在有限的空間各司其職,語言不通,突然一聲爆響,反應肯定五花八門。為此,中國提出九百一十多個奧運安保方案,與世界主要國家共同商議,務必做到滴水不漏。

萬一發生核生化恐怖攻擊怎麼辦?田義祥透露,反核生化等恐怖攻擊,即中國匪軍奧運安保的主要任務,早從二○○四年起開始準備,顯得胸有成竹。

據指出,北京的這場世紀盛會,迄今超過八十個國家的安保、情報和反恐部門,以不同形式參與北京奧運的安保工作。主辦下屆二○一二年奧運的倫敦市長強森,獲知北京奧運受到國際如此厚愛,感慨地表示:「嫉妒死了!」